对原文的正确理解, 是翻译表达的前提。《老人与海》重在塑造主人公孤身在狂暴空旷的大海上英勇斗争的果敢形象。例1中, freshening一词描述了老人不灭的希望和饱满的信心, 张、海、吴、余分别将其翻译为“清新有力”、“清新”、“鲜活”和“旺盛”, 理解上不够充分, 词语搭配显得别扭、拗口 (孙致礼, 2012:60) 。孙致礼经反复推敲 (同上) , 将其译为“鼓得更足”, 不仅理解准确, 语言也更加顺畅, 细微之处足见其求真精神。例1.原文:“Let me get four fresh ones.”//“One, ”the old man said.His hope and confidence had never gone.But now they were freshening as when the breeze rises.孙译:“我给你弄四条新鲜的来吧。”//“一条, ”老人说。他的希望和信心从没消失过, 这时就像微风乍起时那样给鼓得更足了。张译:“让我去给你弄四只新鲜的。”//“一只, ”老人说。他从来没有失去希望和信心。但是现在它们变得更清新有力了, 就像一阵风刮起来一样。海译:“那么让我弄四条新鲜的来吧。”//“一条, ”老头儿说。他的希望和信心从来没有消失过, 现在又象微风初起的时候那样的清新了。吴译:“我给你弄四条新鲜的来吧。”//“一条, ”老人说。他的希望和他的信心从没消失过。这时可又像微风初起时那么鲜活了。余a:“我去弄四条新鲜的。”//“一条好了。”老人说。他的希望和信心从不消减, 如今正像微风渐起那么重新旺盛起来。余b:“我去弄四条新鲜的。”//“一条好了。”老人说。他的希望和信心从不消失, 如今正像微风渐起那么重新旺盛起来。例2是小说开头小男孩回忆老人初次带他出海的一次难忘经历时的引语。从上下文可知, 那天他们幸运地捕获一条大鱼, 但鱼在小船内拼命弹蹦撞击, 造成座板“断裂”。张、海和余译本将breaking译为“破”、“开缝”和“打碎”似表述不清, 吴译和孙译的“打断”较合乎语境。基于这一理解, 张、余和海译本将throwing译为“丢”和“扔”, 更不符合老人对小男孩的“关爱”方式:因为鱼在船内剧烈翻腾, 不仅影响渔船的平稳, 而且威胁到旁边的男孩的安全, 为保护他, 老人只好一边对付挣扎的大鱼, 一边乘势将男孩“推”开, 以远离大鱼的威胁。例2.原文:“I can remember the tail slapping and banging and the thwart breaking and the noise of the clubbing.I can remember you throwing me into the bow...孙译:“我记得鱼尾巴叭哒叭哒地直扑打, 船上的坐板给打断了, 还有你拿棍子打鱼的声音。我记得你把我直往船头上推……张译:“我记得那尾巴拍拍砰砰地打着, 划船人的座位也破了, 还有你用木棒打他的声音。我记得你把我丢到船头去……海译:“我记得那鱼尾巴吧嗒吧嗒地直扑打, 船上坐板也裂开了缝, 还有你用棍棒打鱼的声音。我记得你把我扔到船头……吴译:“我记得鱼尾巴砰砰地拍打着, 船上的坐板给打断了, 还有棍子打鱼的声音。我记得你把我朝船头猛推……余a:“我还记得它的尾巴拍来拍去的响声, 坐板给打碎, 你用棍子打得砰砰响。我还记得你把我丢进放着湿绳圈的船头……余b:“我还记得它的尾巴拍来拍去的响声, 坐板给打碎, 你用棍子打得砰砰响。我还记得你把我丢进放着湿绳圈的船头……
六译本对这些词汇的翻译处理方法分为三种: (1) 译成汉语, 不加解释; (2) 译成汉语, 加注解释; (3) 采用零翻译方法, 保留原文语汇, 以注解释义。第一种译法虽译出了原文的意思, 但却完全摒弃了原文的西班牙语元素, 使译语读者无法感受到作者有意凸显的异域风味。第二种译法虽能说明原词语的异质属性, 依然未能再现原文的陌生化效果。相比之下, 第三种译法似乎更可取, 不仅译出了原文的内容, 还保留了外来语的异域色彩, 使译语读者获得与源语读者相同的阅读感受。经统计, 孙译共有17处采用了第三种译法, 为六译本之最高, 表明孙译对原文陌生化手法的高度尊崇。相较之下, 张译的归化译法完全消除了原文的异域特色。如例3:例3.原文:But after forty days without a fish the boy’s parents had told him that the old man was now definitely and finally salao, which is the worst form of unlucky...孙译:可是, 过了四十天还没钓到一条鱼, 孩子的父母便对他说, 老人如今准是极端salao, 就是说倒霉透顶……张译:但是四十天没捕到一条鱼, 那男孩的父母就告诉他说这老头子确实一定是晦气星—那是一种最最走霉运的人……海译:可是, 过了四十天没有捉到一条鱼, 孩子的爸妈就对他说, 老头儿现在一定“背运”了 (那是表示最倒霉的一个字眼) ……吴译:可是过了四十天还没捉到一条鱼, 男孩的父母对他说, 老人如今准是终于“倒了血霉”, 这就是说, 倒霉到了极点……余a:可是过了四十天还捉不到鱼, 那男孩的父母便对他说, 那老头子如今无可挽救地成了晦气星, 而那是最糟的恶运……余b:可是过了四十天还捉不到鱼, 那男孩的父母便对他说, 那老头子如今不折不扣地成了晦气星, 那真是最糟的厄运……例3是故事伊始对老人出海40天一无所获的描述, 原文使用了salao一词来形容老人的运气, 随后对其含义加以解释。张爱玲、余光中、海观和吴劳分别将该词译为“晦气星”、“背运”和“倒了血霉”, 虽传达出了原文的字面意思, 但削弱该词的异域色彩。孙译保留了salao一词, 添加了脚注释义, 忠实传达了原文的涵义, 同时再现了其陌生化手法, 即其“原汁原味”或“洋味” (孙致礼, 2012:62) 。另一方面, 宗教是人类文化不可或缺的重要组成部分, 《老人与海》原文共12次使用宗教意味浓厚的God一词, 均出自主人公桑地亚哥之口。表4呈现了各译者对该词的翻译情况:孙译异化程度最高, 张译次之, 吴译居中, 余氏两译本最低。可以看出, 孙致礼尽量采用了“异化”策略 (2003:48) , 最大限度地保留了主人公的宗教意识。表4.六译本对God一词的异化译法统计
例4.原文:I must hold him all I can and give him line when he must have it.Thank God he is travelling and not going down.孙译:我得拼命拉住它, 它要钓绳的时候, 就给它放长些。感谢上帝, 它还在向前游, 没有往下钻。张译:我一定要尽我最大的力量不让他跑掉, 他挣扎得厉害的时候我就把绳子放长些。幸而他只是航行, 并没有往下面去—感谢上帝。海译:我一定要拼命牵住它, 它要钓丝的时候就把钓丝放长些。谢天谢地, 它还在游着, 没钻到海底去。吴译:我得拼命牵住它, 必要的时候给它放出钓索。谢谢老天, 它还在朝前游, 没有朝下沉。余a:我只好尽力将它拉住, 万一没法, 也只好放索让它。谢天谢地, 它一直向前游泳, 没向下沉。余b:我只好尽力将它拉住, 必要的话, 也只好放索让它。谢天谢地, 它一直向前游, 没向下沉。例4中, 余、吴、海译本把Thank God译成“谢天谢地”或“谢谢老天”, 丢弃了原文的基督教色彩, 造成了文化“失真”。孙致礼从其“文化传真”[14]的翻译原则出发, 将God译为“上帝”, 再现了原文的基督教属性。张译亦采用了异化策略, 但译文不如孙译语言简洁, 且句法结构未能紧循原文, 而是将“感谢上帝”置于句尾, 同时以破折号引出, 导致了译文的强调或补足意味十足。